芦苇:编剧是一种凝视灵魂的职业

作者:赵雅敏 分类:文化 时间:2014-02-26 08:20
优府信息技术股份有限公司 - 运营编辑部


从《霸王别姬》到《图雅的婚事》,芦苇通过自身对灵魂的解读,将这些故事诠释成剖析岁月的生命史诗。在从事编剧以来,虽然作品表很短,但几乎部部都可载入中国影史,二十年前的《霸王别姬》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金棕榈奖”,2006年的《图雅的婚事》摘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在一部部经典背后,他将时光酝酿,坚持着自己的感觉,延续着这份被他称之为“雕刻时光”的事业……

我的电影价值观:坚信人性的价值

问:第五代导演的崛起和当时的文学“爆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编剧是勾连起小说和电影最重要的角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您是当时中国电影能风起云涌的推手。能制造那么多轰动,肯定与抓住了那个时代的脉搏有关。先请您谈一下,您如何看待上世纪80-90年代中国的社会文化?

芦苇: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是一个相当开创、探索的时代。中国文学和艺术都受到大的时代风气的影响,电影也不例外。这个时代是一个探索和希望的时代,它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有一种奋进的精神在里面。

问:您这代人经历了文革以及其他苦难,您如何评价这些经历对第五代导演的影响?

芦苇:从那个时代里过来的人,内心都比较坚强。为什么第五代导演的早期作品力量比较强大,比如《霸王别姬》、《活着》里面,我们都能看出那种非常强韧的精神力量,原因就在于我们这一代人在生活里已经把这一课上完了。

但这种苦难中积累起来的力量,到了财富中很快就被消解了。富贵跟贫困是一样的,都是一种考验。第五代为什么垮?说好听点是“被市场”,说直白点,就是被金钱打败了。他们有了时间,有了话语权,却没了目标。拍《霸王别姬》和《活着》的时候我很高兴,我觉得我曾经走入了一个虚幻的梦境中,我以为这是第五代电影的起点,可没想到,它却也是终点。

问:中国电影从那个时代走到现在,在剧本的技术和思想层面上,您认为它的“变”与“不变”是什么呢?

芦苇:电影作为一种文化价值的探求、追问,它不再像过去那么执着,也没有过去那种披荆斩棘的勇气了,这个是“变”了的。但它“不变”的是政治和商业的属性,对权势,对金钱的盲目崇拜。现在的电影,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对金钱,对票房,对市场的盲目崇拜——不问青红皂白的崇拜。它只要有一个商业的包装,任何垃圾都可以容忍。

问:那哪些是“该进步而未进步,不该后退反而后退了”的呢?

芦苇:它的文化价值的表达应该是进步的,可是未进步。它的文化品质不该后退反而后退了,不该衰退反而衰退了。

问:您的电影价值观是什么?

芦苇:在我们各种各样的价值观里面,我始终以一点作为依靠——人本主义,或者说人道主义。站在人性的立场,坚信人性的价值,这是我对电影的基本观点。

《图雅的婚事》表达了一种忧虑

问:中国电影在今年的柏林金熊奖上大放异彩。由您编剧的《图雅的婚事》也曾获得过金熊奖,现在回头来看,您如何评价《图雅的婚事》?

芦苇:那是大概2004年的时候,我看了一个电视纪实栏目,一个发生在四川农村的招夫养夫的故事很打动我。我非常想拍跟中国现实生活的真实情感息息相关的影片。其实《图雅的婚事》反映了时代巨变下人的生存状态、精神状态的变化,我认为是一部具有人文品质的影片。

问:到了《图雅的婚事》的时候,我们发现这种电影更关注个人,时代的压抑就变成了环境上的磨难,从人性上来讲,这样的背景可能更具有普遍性,您认为此时的转变是什么呢?

芦苇:《图雅的婚事》其实跟我的电影追求是一致的,真实的人性,关注真实的问题。比如说《图雅的婚事》是反映并预见了草场退化的现象。看到今天已经是事实了,沙尘暴、雾霾天,现在已经呈现了愈演愈烈之势。当时《图雅的婚事》这个主题所表现的问题,到今天已经全部显示出来了。其实真实的表达就是一种忧虑,而且希望越来越多的人都关注这种生存和环境的变化。

问:除了《图雅的婚事》外,《霸王别姬》和《活着》也是您脍炙人口的两部影片。您当时改编这两部影片时,初衷是什么?有没有特别的倾向性?

芦苇:其实我这个初衷就是心有所感,心有所动。它一定是注重了我内心的一种情感,欲罢不能,所以就这么写了。

说到倾向性,第一,忠于我对这个时代的情感,第二,忠于我对这个时代的反思。忠于这个时代的情感,是说忠于自己对生活的感受,而不是说忠于自己的情绪,否则就太狭隘了。

问:您的这种追求和坚持在之后的编剧实践中是否一直都在坚持?

芦苇:那是一定的,因为这是初衷,是当编剧的一种乐趣,会乐此不疲。

问:这种坚持到现在为止,有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这么多年来您对此有什么感受?

芦苇:坚持到今天的时候,我只是感觉比较寂寞。响应的人比较少,有这种感受、追问的人太少了。大家对自己的文化氛围,对自己所处的时代,对自己的生活经历追问太少。好象都是在得过且过,包括我们的电影也是。

编剧应“凝视灵魂”与心灵打交道

问:电影从早些年的“思想解放的旗帜”的作用,变成了现在这种越来越偏向于实现娱乐作用,您如何评价这种转变?

芦苇:商品社会是社会进步的一个标志,但是我们应该防止商品成为人们活动的终极目标。虽然商品发展是社会进步,但也要防止商品崇拜和商品终极消费。商品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于商品的目的和用途。

当商品成为上帝的时候,这个世界基本上是一个毁灭的世界,它的伦理,它的社会秩序一定会让它成为一个崩溃的时代,它甚至会影响到电影和文化。而不幸的是,我们似乎在一无反顾地在朝着这个方向滑动,不由自主的涌向这个方向。

我们形成了金钱崇拜,物质崇拜,唯一缺乏一个对人性光辉的崇拜。包括电影也一样,《小时代》就是这样的,《小时代》的魅力在于什么地方?商品的魅力,而非人性的魅力。所以《小时代》它的主题,主要就是商品,很少有人性的魅力。

问:您刚才提到了《小时代》,那您认为它展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芦苇:所谓的《小时代》就是物欲横流的时代。我只是很遗憾的看到一个现象,就是中国银幕上的东西跟我们的现实生活越来越远,这个结果在某种意义上非常不幸。

问:从编剧的角度来说,您觉得编剧现在能为电影的多元化发展做些什么?

芦苇:这个话题其实挺大的,因为电影非常复杂,类型很多,我只能说我把我感兴趣的东西做好就行了。其实我所熟悉的,和我能掌握的电影类型非常少,比如说正剧我还可以,悲剧、传奇也可以,但如果让我拍太空片或童话,那我就一无是处了。

不同的类型需要不同的“才和力”,我就把自己看得很清楚。我只能写像《图雅的婚事》这种,你要是让我去写《小时代》这类剧本,对不起,我写不了,因为太陌生了。电影所表达的东西是非常有意思的,里面有它自己的知识结构。

问:您曾说过,您认为编剧最重要的是“灵魂指向问题”?

芦苇:这只是对我这种编剧而言,我们写历史大片,写社会正剧,写一种带有一定探讨色彩,比如探讨社会问题、公众问题等,这些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对娱乐大片来说,“灵魂指向问题”并不迫切,这种电影只需要你看看就可以了,它是另外一种标准。

问:作为观众来说,他最不关注的就是一部电影的编剧,所以无论电影成功与否,编剧都可以说是一部电影中的“隐士”,那您如何看待编剧这个职业?

芦苇:这个职业我只能谈我的经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编剧确实是一种凝视灵魂的职业。你必须要和心灵打交道,它在这个意义上会非常丰富,非常诱人。其实这些问题都是一致的,你想真正关注这个个人的话,你一定会关注到时代,因为人不可能脱离时代而存在。


当前用户暂时关闭评论 或尚未登录,请先 登录注册
暂无留言
赵雅敏推荐
版权所有:拓荒族 晋ICP备17002471号-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