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十一的头天晚上，当许多人正卯足劲秒杀心仪商品，西安人木南也平生第一次学着抢购。对这位贾平凹文学艺术馆馆长来说，这一夜志在必得的宝贝只有一个——贾平凹的私人信。

11月10日，孔夫子旧书网流出三封与贾平凹有关的书信原件，记录了他在1980年无法参加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培训的前因后果。最后，这三封信经过20多轮竞拍叫价，以16250元的价格成交。

于是，这个宝贝加入了购物高峰期的物流行程，与之同时到来的还有一段属于上世纪80年代的作家生活片段，以及对于私人书信如何处置的争议声音。

据网络文学了解，当热衷贾平凹文学的爱好者在网上竞相出价抢购私人信时，亲笔写下这些信的贾平凹本人却毫不知情。事实上，这并不是身为“贾迷”的木南第一次买到贾平凹的私人物品。在他的家里，收藏着许多跟贾平凹有关的东西——他的书法作品，他的小说手稿，甚至还有他写给别人的字条……

未经本人许可，名家的私人信件是否可以拿出来明码标价公开贩售？中国人民大学知识产权学院副教授金海军分析，在法律上，书信同时承载着三种权利——物权、著作权和隐私权。但问题是，书信的物权属于收信人，可以将其出售、拍卖或赠予，而著作权又归发信人所有；虽然书信的内容属于个人隐私，可是当书信被认定为美术或书法作品，收信人又享有展览权，可以将作品公之于众。所以最终哪一种权利占主导，在法律上仍是多被探讨的研究课题。

此前发生过最为相似的案例，是2013年钱钟书书信拍卖案。去年5月份，北京一家拍卖公司在事先未经钱钟书家人允许的情况下宣布，计划拍卖20世纪80年代钱钟书与香港《广角镜》月刊总编辑李国强的往来书信，其中包括“66封钱钟书亲笔书信和《也是集》手稿，12封夫人杨绛的书信和《干校六记》手稿，6封女儿钱瑗的书信，以及沈从文、柯灵等人信件，共计110件”。

这件事引发了杨绛的强烈反对，她委托律师向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交诉前禁令申请，并发表了个人声明，在其中质问：“完全是朋友之间的私人书信，本是最为私密的个人交往，怎么可以公开拍卖？个人隐私、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多年的感情，都可以当商品去交易吗？”

对此，中国国家版权局版权管理司司长于慈珂做出过专门表态，指出书信为文字作品，其著作权属于作者，即写信人，“拍卖活动的相关行为方在对信件进行处分的时候，未经著作权人同意，不得对书信做著作权意义上的任何利用，否则涉嫌对著作权人合法权益的侵害。比如，将书信的全部或部分内容公之于众，就可能涉嫌侵犯著作权人的发表权”。

2013年6月3日，法院就此案作出裁定，认为“书信作为人类沟通感情、交流思想、洽谈事项的工具，通常是写信人独立构思并创作而成的文字作品，可以成为著作权法保护的作品，其著作权应当由作者即发信人享有”，任何人包括收信人及其他合法取得书信手稿的人，在对合法取得的书信手稿进行处分时均不得侵害著作权人的合法权益，因此裁定拍卖方不得继续实施侵害书信著作权的行为。

有趣的是，虽然因为私人书信涉及人格尊严、隐私保护和言论自由等重大宪政原则，在世界范围内法律大多予以近乎完全保护，但同样留有若干例外。在历史上，法国作家罗曼·罗兰写给其他作家的私人信也曾被生意人拿去拍卖，可是法院只裁定其中一封信属于个人秘密，不能拍卖，而其他信件中罗曼·罗兰写的是自己在书和文章中公开发表过的观点，可以被拍卖。

除此之外，对私人信件如何使用的争议还曾带来美国法律的重大调整。1986年，另类文学《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塞林格起诉兰登书屋，要求禁止该出版社在未经他的允许下，在一本在有关塞林格的传记中引用自己写给他人的书信内容。一审法官驳回了塞林格的禁令请求，同意出版社对未发表的书信有“合理使用”的权利，但是二审法官认为未发表的信件可以考虑隐私权，并以著作权法予以保护，因此授予了初步禁令。

这件事引起了美国学术界和出版界的争论。相比于大陆法系国家更看重隐私权，美国法更为开放。出版界后来寻求国会的立法支持，在1992年《美国版权法》第107条进行了修订，它采纳了一审法官的观点，排除隐私权作为合理使用的一个额外考虑因素，排除了以著作权保护为手段而保护隐私权。

尽管法律对于私人书信如何使用尚有争议，但名人书信依然时不时出现在公开拍卖的舞台上。这些名人的私家信的流出，偶尔也会带给人们对于历史细节的一瞥。

就在贾平凹的私人信遭遇网上竞拍的时候，美国拍卖市场也即将迎来玛丽莲·梦露的情书拍卖。鉴于近年来亚洲买家对于梦露收藏品的热衷，卖家对这笔买卖颇有信心。他说，就在9年前，梦露计划送给美国总统肯尼迪的水彩画还被卖出了8万美元的价格。不过巧合的是，也就在最近，肯尼迪夫人杰奎琳的私人书信拍卖却被取消，主办方并没有说明叫停原因，但在这些肯尼迪夫人写给牧师的信里，她时常提及自己对爱的失望，对丈夫风流本性的担忧，以及在肯尼迪被刺杀后的痛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