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明

明天就是谷雨节气了。谷雨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六个节气，也是春季最后一个节气。俗语说，“雨生百谷”，谷雨不仅深刻体现了中国古人对农耕文明和自然节律的精准观察和智慧输出，更赋予了天人合一的哲学观。谷雨既是农业气候的实用指南，也承载着对生命力的礼赞、对自然的敬畏、对时空的哲思，其多元象征和表征深深影响着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与文化认同。那就让我们看看谷雨的来历和古人给出的人生解读。

谷雨何来

每年农历三月，阳历4月19日-21日,太阳到达黄经30度，即为谷雨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雨读作去声，如雨我公田之雨。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古人认为“雨生百谷”，此时最重要的物候之一就是布谷鸟开始歌唱，它的叫声是“布谷布谷”，先民因此称此时的节气为谷雨。

古有“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之说，仓颉造字不要上天的奖励，只求老天让人民五谷丰登，故天雨谷粒，给人间下了一场谷子雨。这一天就叫作谷雨节。

谷雨节气的到来意味着寒潮天气基本结束，极利农作物中谷物的生长，此时江南农作物新种，需要雨水透地般的滋润，恰好此时的雨水也较多，每年的第一场大雨一般就出现于此时，对水稻栽插和玉米、棉花的苗期生长有利。谷雨节气的天气谚语大部分围绕着有雨无雨，如“谷雨阴沉沉，立夏雨淋淋”“谷雨下雨，四十五日无干土”，等等。更多农谚则是关于农作物播种的，如“谷雨天，忙种烟” “玉米下种谷雨天”“过了谷雨种花生”，等等。“谷雨，谷得雨而生也。”人们还常说，“谷雨前，好种棉”，“谷雨不种花，心头像猫抓。”自古以来，棉农把谷雨节作为棉花播种指标，编成谚语，世代流传。

谷雨“三候”

谷雨是二十四节气中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也是唯一将物候、时令与稼穑农事紧密对应的一个节气。谷雨的物候是：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即说谷雨后降雨量增多，第一个五天，人们看到浮萍开始生长；第二个五天，人们看到布谷鸟梳理它的羽毛；第三个五天，人们在桑树上能见到戴胜鸟。

这些物候都有很大的征兆意义。如果水面不生浮萍，则说明阴寒之气极盛，倒春寒的现象会出现。鸣鸠是因为此时鸠春鸣性也，有求偶之意；拂其羽，因为其时当换羽毛，也是梳理示美。

古人认为，“鸣鸠不拂其羽，国不治”。就是说，这样的鸟到此时不梳理其羽，说明时令不利于生物发育生长，天地违和，农作物极可能歉收，人间也难以政通人和。戴胜鸟降于桑树，则提醒人们蚕宝宝将要降生了。古人认为，如果戴胜鸟不落桑树上，说明政令教化会落空。

鸠的种类很多，如斑鸠、布谷鸟。对于谷雨节气的物候，后来人多认为是指布谷鸟。布谷鸟还有杜鹃、子规、催归、杜宇等名字。可以说，清明时节是杨树飘絮的时候，谷雨时节则是布谷鸟急切催促的时候。李白有诗“杨花落尽子规啼”。对这个人类的朋友，中国人移情而寄托了无限的凄切、哀伤，李商隐写过“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秦观写过“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文天祥写过“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当然，还有更积极的人生姿态，如王令的名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更有伸展的人生坐标，如王维的名句：“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

戴胜鸟降于桑树，早在几千年以前先民就栽桑养蚕，享用丝绸，可谓文明史上伟大的发现和壮举。古史上有伏羲“化蚕”，嫘祖“教民养蚕”的传说，又说黄帝元妃西陵氏为“先蚕”，即最早养蚕的人。

中国人最早利用蚕丝，它和大麻、苎麻，以及后来的棉花一道，是中国人主要的衣着原料。两千年前的思想家如孟子等人对民生的关切和设计：“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陶渊明有诗：“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李商隐的名句同样感动一代代的中国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由于种桑养蚕，中国的丝绸贸易，将古代的亚洲、欧洲甚至非洲的文化联结在一起，“丝绸之路”被称为“流动的文化运河”，又像一条彩带联结了多半个地球，它以最轻、最柔软的质地和丝滑征服东西方人。

古人在谷雨时节的哲思

在大时间序列里，谷雨时节的奇妙恰为雷泽归妹时空，即湖泽上空的雷雨之象，这是天道；浮萍也好，布谷鸟也好，戴胜鸟也好，如时钟一样精准发声，这是地道；人们知道此时应该要播谷、种棉、养蚕了，当然，还有归妹，一个哥哥妹妹“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人间生活也在此时展开，这是人道。这恰恰是中国文化中的天人合一或天人相印。

那么，对积极投入生活，热爱生活的君子来说，在谷雨节气里应该有何作为呢？先哲对归妹时空观察后说，君子以永终知敝。就是说，君子要懂得天长地久，有始有终，要懂得敝坏之理。

当然，谷雨节气，牡丹吐蕊，柳絮飞落，杜鹃夜啼，樱桃红熟，正是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季节。南北朝时期的丘迟有名句：“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民谚则有“谷雨过三天，园里看牡丹”“芍药打头，牡丹修脚”等说法，即是形容这一节气百花盛开的春色。睽卦时空紧接着归妹时空出现在谷雨时节，这是睽视、读取大自然、阅尽春色的好时光。先哲对睽卦时空的系辞是，君子以同而异。君子在相同的事物里能见出微妙的差异，君子也应当和而不流，特立独行。即同为纷繁的大千世界中的一员，而异于他者之持守自己、保持本心。

谷雨时节宜养生养性

在国人的印象里，谷雨节气的养生十分重要。跟清明一样，谷雨也是人们滋补身子的好时机，这时人的消化功能旺盛，有利于对营养的消化吸收。由于天气转温，人们的户外活动增加，北方地区的桃花、杏花等次第开放；杨絮、柳絮四处飞扬，过敏体质的人们应注意防止花粉症及过敏性鼻炎、过敏性哮喘等。在饮食上应减少高蛋白质、高热量食物的摄入。

跟清明前采摘的茶称为“明前茶”相似，雨前茶就是谷雨茶，是谷雨时节采制的春茶，又叫二春茶。谷雨茶与清明茶同为一年之中的佳品：春季温度适中，雨量充沛，加上茶树经冬季的休养生息，使得春梢芽叶肥硕，色泽翠绿，叶质柔软，富含多种维生素和氨基酸，使春茶味长鲜活，香气宜人，醒目养性。谷雨茶除了嫩芽外，还有一芽一嫩叶的或一芽两嫩叶的；一芽一嫩叶的茶叶泡在水里像展开旌旗的古代的枪，被称为旗枪；一芽两嫩叶则像一个雀类的舌头，被称为雀舌，都是名贵稀有的春茶。关于品茗，在人文世界里的一大大学问。君子以同而异，在喝茶一事上的享受正是如此微妙地同中有异。郑板桥有诗：“几枝新叶萧萧竹，数笔横皴淡淡山。正好清明连谷雨，一杯香茗坐其间。”道出了谷雨时节，人们的神清气爽、气定神闲、悠然自得。

栏目策划/编辑 马纯潇